发布日期:2025-12-24 12:05 点击次数:183

唐玄宗天宝年间,华夏某县有个姓糜的男东谈主,单名一个“康”字。此东谈主年过三旬,仪容平平,家中惟一家传的三间瓦房,几亩薄田,日子过得紧巴巴。可糜康有个天大的青睐——喝酒。他喝酒不像旁东谈主那般浅尝辄止,而是恨不得把酒当饭吃。凡是手里有了几枚铜钱,第一桩事即是往酒铺跑,常将家中米粮钱都换成了黄汤。
为此,老婆王氏不知与他吵了几许回。王氏原是邻村木工之女,嫁来时也带了些许嫁妆,这些年却早已被糜康喝了个干净。她常在深宵东谈主静时背地垂泪,思我方命苦,嫁了个酒鬼丈夫。可更始一思,糜康除了贪酒,倒也无甚大恶——不赌不嫖,对她也算关心,农忙时节也会下地干活,挣得的工钱除了买酒,几许也会留些家用。念及此,王氏便又心软了,日子也就这般免强着过。
这一日,糜康到城中李大亨家结算前些日子临时工的工钱。李财目的他东谈主虽贪酒,干活却不磨蹭,便多给了几文。糜康握着那千里甸甸的铜钱,心里早乐开了花,脚步不由自主便往集市上最著名的“醉仙楼”走去。
在酒铺里,他狠了狠心,花了泰半工钱,买下一坛上好的“杏花春”。这酒平方他只在大亨家宴上闻过香气,当天竟能买得一整坛,心里那味谈,比喝了蜜还甜。他注意翼翼抱着酒坛,受宠若惊,一起哼着小曲往家走。
夕阳西下时,糜康回到了家。王氏见他抱着一大坛酒,眉头先是一皱,但见丈夫满脸喜色,话到嘴边又咽了且归。她缄默走到灶前,炒了一碟花生米,一碟咸菜,摆在桌上。
糜康搓入辖下手坐下,迫不足待地拍开酒坛泥封。一股酒香扑鼻而来,他深吸相接,满脸酣醉。提起粗瓷碗倒了满满一碗,仰头就是一大口。
可酒刚一进口,糜康便呆住了。这酒味……差别。闻着是上好的“杏花春”,可喝到嘴里却寡杵臼之交,只余一点或隐或现的酒气。他又喝了一口,细细品尝,确乎淡得不像话,着实像是被东谈主兑了水。
“奇怪……”糜康嘟囔着,举起酒坛对着光看了看,坛子完满无损,泥封亦然新的,不似被东谈主动过动作。
王氏见他色彩差别,问谈:“若何了?酒不好?”
“淡得很,怕是买到假酒了。”糜康颓丧地说,可钱已花了,酒也开了,只可硬着头皮喝下去。他怏怏不满地就着菜,拼集喝了两碗,便没了风趣。
饭后,王氏打理碗筷到厨房清洗。糜康正要盖上酒坛,忽然瞟见坛口旯旮,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他凑近一看,竟是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,有小指粗细,两寸来长,通体如玉,正慢悠悠地从坛口爬出。
糜康先是一惊,就地顿开茅塞——难怪酒味寡淡,原来是这东西在作祟!他曾听老辈东谈主讲过,世间有一种“酒虫”,专栖于酒中,吸食酒之精华。若有酒虫在,再好的酒也会变得淡如净水。
正思着,那酒虫已澈底爬出坛口,在桌面上盘成一小圈,竟抬起前半身,一双芝麻大小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糜康。
更奇的是,它启齿言语了,声息细细的,却字字明晰:“喂,喝酒东谈主,你看我像一条龙吗?”
糜康吓了一跳,几乎从凳子上摔下去。他定了定神,仔细端视那酒虫——白白胖胖,软软糯糯,除了会言语,若何看也就是条大点儿的肉虫。龙?它要是龙,那泥鳅都能上天了!
他心里窃笑,这虫子确实不知高天厚地。可更始一思,若它真成了龙,岂不愈加横蛮?到当时,六合好意思酒的精华怕都要被它吸尽,让六合爱酒之东谈主喝什么去?
思到这里,糜康暗下决心:毫不行让它讨了口封胜利!
他清了清嗓子,一册正经谈:“我看你……像一个大酒缸。”
话音甫落,酒虫形体猛地一僵,发出一声悠长的慨叹。那慨叹声中竟似有无限缺憾与不甘。紧接着,它的形体运转彭胀、变形,白色缓缓转为青灰色,质料也从优柔变得坚韧。不外几个呼吸间,一条活生生的酒虫,竟真造成了一只半东谈主高的大酒缸!
这酒缸肚大颈细,通体呈青灰色,名义光滑如镜,蒙眬泛着幽光。缸内盛满了廓清透亮的酒液,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填塞开来,比刚才那坛“杏花春”不知强了几许倍。
糜康又惊又喜,惊骇入辖下手提起碗,从缸中舀了一碗。酒液入喉,绵软醇厚,余味悠长,竟是他从未曾过的绝世佳酿!
“好酒!确实好酒啊!”糜康忍不住大声讴歌。
王氏闻声从厨房跑来,见屋内编造多了一只大酒缸,又听丈夫申诉了刚才的奇事,惊得瞠目咋舌。佳偶俩围着酒缸看了又看,摸了又摸,证据这不是梦幻。
两东谈主协力将酒缸挪到墙角。王氏看着满缸好意思酒,笑谈:“这一缸酒,够你喝上好几天了,省了不少酒钱呢!”
糜康连连点头,心里乐开了花。当晚,他便狂饮了五碗。酒缸里的酒浅了一线,他摸着圆滔滔的肚子,心幽闲足地睡去。
第二天中午,糜康酒瘾又起,兴冲冲地掀开缸盖,准备再舀几碗。可这一看,他呆住了——昨晚明明喝掉不少,若何当今酒缸又满了?
他揉了揉眼睛,详情我方没看错。难谈是老婆悄悄添了酒?可家里哪来这样好的酒?
糜康满心猜忌地又喝了几碗。这一整天,他恰当不雅察,到了晚上,酒面确乎下落了。可次日黎明再看,酒缸笔名胜般地满了!
如斯试了三四日,糜康终于服气:这酒缸里的酒,竟是无穷无限、用之不休的!只须不外分索要,每天便会自动收复如初。
狂喜之后,糜康忽然生出一个念头:既有这等宝贝,何不拿酒去卖钱?一缸绝世好酒,定能卖出高价,到技能,还怕过不上欢跃日子?
可这念头刚起,酒缸似乎就有了感应。第二天,当糜康将缸中酒全部舀干,准备拿去集市贩卖时,那缸却空了整整一日。直到第三天早上,才生出一坛酒来,况兼收复极慢,过了四五天才重新满缸。
糜康这才显著,这酒缸虽神奇,却只供他一东谈主饮用。如若霸术不足,思靠它发家,便连酒都没得喝了。
无奈之下,糜康只好断了发家念思,宽心享用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意思酒。从此,他一天三顿,顿顿不离酒缸。早上起来一碗提神,中午两碗解乏,晚上再喝两碗助眠,不丰不杀,刚好一天一坛的量。
王氏发轫还顾忌他喝坏了身子,可奇怪的是,糜康喝了这酒,不但不伤身,反而面色红润,精神强项,干起活来比从前更有劲气。日子深远,王氏也就随他去了,至少家中不再为买酒的支启程愁,佳偶间少了争吵,日子倒也温煦。
如斯,二十年光阴如驷之过隙。糜康从丁壮喝到白头,那缸好意思酒却从未断交。酒缸之事,虽佳偶二东谈主守口如瓶,可时日深远,不免知道风声。乡邻们见糜康家景平平,却日日有好酒喝,况兼那酒香隔墙都能闻到,便缓缓起了疑心。一传十,十传百,竟传到了京城。
此时恰是天宝十四年,唐玄宗李隆基在位。这位天子早年励精图治,创始开元盛世,如今六合承平方久,渐生骄奢之心,尤爱好意思酒好菜。宫中虽著名酒大批,可传奇民间竟有饮之不休的神奇酒缸,顿时起了有趣之心,下旨命东谈主将酒缸征入宫中。
圣旨传到县里,县令不敢苛待,躬行带东谈主来到糜家。糜康鸳侣跪地伏乞,诉说这酒缸已伴随他们二十年,如同家东谈主一般。可圣命难违,县令虽有不忍,也只可命差役将酒缸搬上马车。
临行前,糜康泪流满面,抚摸着酒缸堕泪谈:“老伴计,这一别,怕是再也见不到了……”
酒缸静默尴尬,只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青光。
运送酒缸的军队扯旗放炮往长安去。行至黄河渡口时,天色突变,正本直快的太空乌云密布,暴风大作。渡船行至河心,一刹掀翻滔天巨浪,船身剧烈摇晃。
差役们惊愕失措,死死按住酒缸。可一个巨浪打来,船身倾覆,世东谈主纷纷落水。那酒缸在浪涛中翻腾几下,便千里入羞耻的黄河水中,再无行踪。
音问传回,官府派了几十只船在河上打捞,历时半月,一无所获。有老船工私行商量:“那等神物,岂是凡东谈主能得的?定是被河伯或龙王收去了。”
酒缸被夺后,糜康像是丢了魂。他尝试喝从市上买来的酒,可不管多好的酒,入嘴都觉意兴索然,总少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醇厚与韵味。他运转失眠,通宵望着原先摆放酒缸的墙角发愣。
王氏见他日渐羸弱,好言相劝,可糜康仅仅摇头慨叹:“你不懂,那酒……不不异的。”
几个月后,糜康的精神越来越差,常常自言自语,说要去黄河畔找他的酒缸。王氏和家东谈主各式劝戒,他名义答允,可目光却日渐涣散。
一日黎明,家东谈主发现糜康不见了。桌上留了一张字条,歪七扭八写着:“我去寻酒缸,勿念。”
王氏哭喊着带东谈主沿黄河寻找,终于在第三日,不才游一处河滩上找到了糜康的衣物和鞋子。问及岸边渔人,有东谈主说曾见一白首老头在河畔徜徉良久,对着河水喃喃自语,临了纵身一跃,消散在海潮之中。
王氏瘫坐在地,泪如泉涌。她思起这二十年来,丈夫与酒缸朝夕相伴,看似纵容,实则早已被酒所困。那酒缸予他无限好意思酒,却也夺去了他靠近寻常生计的才能。
世间万物,都有度。好意思酒本可怡情,千里溺其中却会丧志;爱好本是雅事,过度执着反成桎梏。适可而止,方得弥远;有过之而无不足,终酿苦果。糜康得酒缸时合计天降鸿福,殊不知这“福”中早已埋下了“祸”的种子。那酒虫所求的“化龙”虽未胜利,可它化作的酒缸,却用二十年光阴,将一个活生生的东谈主,也徐徐化作了酒的囚徒。
黄河水滔滔东流,带走了一段奇闻,也留住了一声慨叹。而那只千里入河底的酒缸,大约正在某个不为东谈主知的深处,静静地恭候着下一个有缘东谈主——或者,下一个迷失者。